——訪中科院微生物所所長黃力

走進中國科學院微生物研究所，清新整潔的環(huán)境讓人心曠神怡。走廊里安放著沙發(fā)和小茶幾，陽光透過玻璃，暖暖地照在走廊中的綠色植物上。隔著實驗室半透明的玻璃，科研人員忙碌的身影若隱若現(xiàn)。為了了解微生物所是如何培養(yǎng)研究生的，國科大記者團專訪了中科院微生物研究所所長黃力。

外表儒雅，內(nèi)心堅毅的“海龜”

黃力，有一副典型知識分子的氣度，溫文爾雅，思路清晰。他是1996年回國的，在國外所學的專業(yè)是微生物，畢業(yè)后在美國Pomona學院任助理教授。那個時候，我國的科技水平與美國相比差距較大，但是國外安逸的生活，優(yōu)越的科研環(huán)境沒能留住他歸國的步伐。根據(jù)自己所學專長，黃力打定主意要進微生物研究所。他寫信給當時的微生物所所長：“我什么都不要求，只要有一個地方，能有張實驗臺，可以做點想做的事情，希望將來能有‘浪里淘金’的可能?！本瓦@樣，黃力舉家回國了。盡管他知道國內(nèi)科研條件有限，自己要求也不高，但是實際條件之差令他感到有些意外。那時微生物所還在中關村的老樓里，破舊不堪，分配給他的是一間空空蕩蕩、二十幾平米的屋子，沒有任何儀器設備。黃力滿腔的熱情被這個冷清的屋子降了些溫，但是他沒有離開，沒有抱怨，而是留下來，一直做了下去?，F(xiàn)在的中國科學院無論是科研課題、硬件設施，還是生活條件，已經(jīng)不亞于發(fā)達國家，每年都吸引著大批海外歸國學者，甚至還有外國專家前來工作。可是，在黃力回國的那個年代，中科院的工作、生活各方面條件都不完備，沒有梧桐樹，也難引金鳳凰，一位已經(jīng)在國外知名院校獲得助理教授職位的學者能在此時回國，的確是難能可貴，而支撐他回來的只有“信念”。

自由探索精神與社會責任感并重

關于研究生的培養(yǎng)，黃力表示：“做導師，我希望傳遞兩樣東西，第一，希望我們的學生要有自由探索的精神，這是科研的靈魂；第二，對社會要有責任感，一方面要考慮國家需求，為社會做點有用的事，另一方面科學也有可能帶來負面的東西，要想辦法避免，以免造成負面影響?！?/p>

黃力始終把自由探索精神和社會責任感貫穿于整個研究生教育過程，希望學生在這兩方面能有體會和感悟。但同時他也提到，這并不是簡單地開一堂課，通過簡單的灌輸能做到的，而只能在潛移默化中傳遞。這兩點也是科學研究中最重要的東西，是科學文化的主要內(nèi)涵。

培養(yǎng)大師，歸根在文化，氛圍是一種力量

談及培養(yǎng)大師的問題，黃力認為關鍵是文化。為了培養(yǎng)大師，中國需要培育科學文化。黃力說：“文化是方方面面的，不是某一個東西，是所有細節(jié)的總和。”

微生物所的五個研究室每年都要召開各自的年會，學生、老師要做報告，這對每個學生來講是一種訓練，同時也有利于形成一種學術氛圍，有利于培育文化。

談到國內(nèi)外的學術氛圍差異時，黃力舉例說：“我在國外時，坐班車上班，經(jīng)常聽到，博士后和研究生議論跟自己研究項目相關的東西，但是現(xiàn)在我們這兒議論的多半是與實驗關系不大的東西。這與國外的一些地方比起來，還是有比較明顯的區(qū)別?！?/p>

黃力認為，這雖然是小事情，但是如果我們能形成一個良好的文化、科研氛圍，那么經(jīng)過長時間的熏陶，就會有不同的感悟，就會讓自由探索精神融入血液。

研究生應知道為何而來

到中科院研究所就讀的學生，有多少是對科研感興趣的？據(jù)調查，可能三分之一是有興趣的，而大部分是沒興趣的。既然沒興趣為什么來呢？黃力認為，這與中國社會和我們的教育體制相關。國內(nèi)中小學都是應試教育，大多數(shù)學生沒有機會接觸和了解科研，但是做科研、當科學家在中國社會又有較高的地位，容易得到父母、家庭的支持，社會的尊重，因此許多學生隨大流走到科研的道路上來了。但是他們從沒想過自己的興趣是什么，或是壓抑自己的興趣。由于只專注課本知識，大多數(shù)初到研究所的學生對研究生階段要做的科學研究缺乏足夠的了解，缺乏足夠的心理準備，很容易產(chǎn)生畏難情緒。

因此，在黃力看來，解決發(fā)現(xiàn)、培養(yǎng)和維持學生學習興趣的問題至關重要，需要從小開始培養(yǎng)。

科普讓孩子們了解科學

黃力認為，科研興趣應該從娃娃抓起，他非常熱衷參與科普活動，從1998年就開始參加北京青少年科技俱樂部，用“大手拉小手”的方式讓有志于研究科學的中學生到科研實踐中去了解什么是科學，并和他們建立長久的聯(lián)系。

他說，開展這些活動的目的很簡單，就是讓中學生真正了解科學是怎么回事，無論是否喜歡，知道什么是科學就可以了；也希望同學們到微生物所了解、學習之后，可根據(jù)自己的興趣決定將來是否走科研的道路。

而這些科普活動確實起到了作用。黃力舉了個例子，北京四中有位學生， 2002年的整個暑假都在微生物所開展科研實踐。他學習成績比較好，被保送到了北大物理學院，專業(yè)是生物物理，畢業(yè)后到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讀博士，博士畢業(yè)后在哈佛大學做研究。正是少年時代在微生物所的經(jīng)歷，使他了解了科學，并與一些老師建立了長久的友誼，這也使他在科研的道路上走得比較順利，能夠堅持，因為一直有人在幫他、指導他。這個學生做得確實非常好，去年還拿到了美國生物物理學會博士論文第一名。而另外一個學生在微生物所實習之后，覺得自己對做科研沒興趣，高考選擇了中文系。

“給孩子們一個機會，經(jīng)過學習、認識什么是科研，讓他們更加正確地選擇未來的人生道路?！秉S力認為，在中小學生中開展科普活動非常有必要。

注重學生能力的培養(yǎng)

黃力認為，到了研究生階段，導師更應該注重對學生能力的培養(yǎng)。而作為國家級的科研機構，微生物研究所不僅要開展基礎理論研究，面向國際科學發(fā)展前沿，而且還要面向國家戰(zhàn)略需求，為生產(chǎn)實踐服務，為我國國民經(jīng)濟和社會的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提供知識、技術和人才。

微生物研究所在科技布局上構建了一個完善的創(chuàng)新價值鏈。除了擁有以五個研究室為主的核心研究體系，研究所還建立了上游的微生物資源中心和下游的技術轉移轉化中心。學生在讀期間可以利用這一平臺，從源頭的基礎數(shù)據(jù)積累到中間的技術開發(fā)、再到下游的技術轉讓，他們都有充分發(fā)揮自己才能的空間。

目前，微生物所轉移轉化中心實行“所企融合”的機制，黃力說：“希望在其人員隊伍中，三分之一是微生物所編制、三分之一是研究生、三分之一是企業(yè)人員。這樣，學生既能學到基礎理論知識，掌握現(xiàn)代科研技術，又能和企業(yè)的工程師、技術工人接觸，了解企業(yè)的需求和生產(chǎn)經(jīng)驗，獲得生產(chǎn)一線的工作能力?！?/p>

細節(jié)決定成敗

常言道，細節(jié)決定成敗。黃力說，在營造所文化方面，要做的事很多，但他特別強調要注重各個細節(jié)。他舉例說：“前幾天我發(fā)現(xiàn)電梯里的一個小開關壞了，就請后勤管理人員盡快把它修好，讓它嚴絲合縫。因為，此事雖小，但卻體現(xiàn)了一種對生活質量、管理質量的追求。又如，所里洗手間的熱水就給一些來訪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，他們感到很人性化。去過微生物所的人每次見到我?guī)缀醵紩峒斑@一點。”

黃力最后強調，如果不注意細節(jié)，什么東西都是應付過去，那么什么事情都很難做好。如果單單拿出一件事來，每一件事情可能都很小，但是如果每個細節(jié)都注意到了，嚴密細致，形成習慣后，就不會再輕易習慣另一種環(huán)境。久而久之，便形成了傳統(tǒng)、形成了文化。而文化帶給我們的是溫暖、是希望、是信心、是力量。